编者按:今天的我不是沙龙君,也不是小编。大家好,我是泡泡,四川绵阳人,十年前的汶川地震亲历者,这是我第一次两个小时就写完一篇文章,想说的很多,但最想说的是,感谢和珍惜。
十年来的每一次512,我几乎都会被提醒一次,十年前的今天我们经历了什么,当我一边流泪一边看完了那些关于地震十周年新闻的时候,作为一个十年前的 亲历者,十年后的媒体人,我想谈点悲痛以外的东西。
十年前,我初一。
地震来的那一刻我还趴在桌上睡午觉,后来被同桌连拉带拽拖出教室,站在乱哄哄的操场,亲眼看见学校围墙轰然倒下。
那时候,还没有地震的概念。
直到走出学校,发现大街上全是瓦砾和坍塌的房屋,才感到害怕。
陆陆续续,听说过很多事,一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:
看见初二的学长从三楼跳下来,人没事,腿折了;
语文老师,从二楼把我们的语文课代表扛下楼,因为她被吓得不敢走;
正在睡午觉的小学老师赤裸身体站在操场,学生把校服脱给了她;
一对中年夫妻逃了出来,妻子返回家中取存折,再也没出来。
后来,学校停课了,没人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能复课。
回家以后,晚上睡在帐篷里能看见天上的星星,十三岁的自己把每次余震都当作摇篮曲。
2008.5.23,绵阳擂鼓镇,小花和陈治铭
刚开始的那几天,没有人敢进屋做饭,大家总吃泡面,以至于后来长达两年的时间里,我都无法再吃泡面。
8月复课,9月,我们的学校就被洪水淹没了,地震后发的新课本也一起被那晚的大水冲走了,那一晚的自己在想,地震活下来了,没想到最后被水淹死了。
以至于后来,无论遇到多大困难,妈妈就会跟我开玩笑,怕什么,大地震大洪水世界末日你都经历过了,不会有比这更困难的事了。
我记得想给我做心理辅导的女医生,记得跟我说没事,你们震区的孩子免门票的叔叔,记得地震后援建我们说着“中”的河南人,所以当我看到最近的爱奇艺招聘备注写着“今后河南人尽量先过滤掉”时,我很愤怒,不仅仅是因为接受过他们的帮助,还因为大部分人总是先接受刻板印象,谁也无法打破这个魔咒。
那个夏天,无论我走到哪里,只要听说我是震区的孩子就会格外照顾。
但是,我还是亲耳听到有人说“捐什么款,我看就是地震还不够大,干脆再厉害点儿把他们全震死”,于是我第一次体会到, 人永远不要把你拥有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,永远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,否则,是很危险的。
那一年,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堰塞湖,什么叫灾后防疫。
2008.5.19 北川县城全面消毒
那一年我收到了两封关怀满满的书信 (许江桥,徐罗智,如果这篇文章有幸能被你们看见,我真的很想说一句谢谢,那两封小小的信件带给我的力量不仅仅是那句“不要怕,生活会好起来的。”) ,以及漂洋过海的儿童节礼物。
那一年,有人羡慕灾区的高考延后,但他们因此失去了什么没人知道。
那一年,我们唱的最多的歌是《明天会更好》
很快,到了2012年。我看了一部纪录片,叫《凤凰路》,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边缘人群。因为我觉得地震以后走出四川省的人就像是边缘人群,大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,你也不想说。
那一年,我第一次知道卡特困境,第一次知道普利策新闻奖。于是,那个时候,我的理想就是学新闻,做一个像王克勤一样的调查记者。
上了大学,我真的学了新闻。
有人跟我说,你这体质三天两头生病,哪做得成调查记者啊。于是,八百米从没及过格的我开始规律的锻炼身体。
大学期间,我去河北农村采访一个身患肿瘤的孩子,去的时候带了一支棒棒糖,他很开心。我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想在精神或者物质上多帮助他们一些,但我仍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小,正如当初看到满目疮痍的家一样。
再后来,就十年了。
十年后,生活就如你们所说,好了起来。但,有人被生活改变了,有人没有,有人不让你看出他的改变。
十年前,妈妈因为联系不上我吃不下饭,爸爸在旁边安慰她。十年后,妈妈常常埋怨我不肯好好跟她聊天,爸爸不再安慰。
十年前,把我拽出教室的同桌在恢复上课后再也不肯跟我说话,这是我从没想过的事情。十年后,一些从没想过的事情还是在继续发生着。
十年后,我成为了一个偶尔蹭蹭热点的自媒体人。
但当我今早看到有格和二更那两篇毫无人性可言的蹭热点文章时,仍然为此感到羞愧。
当我看到有关地震十周年的文章,忍不住流泪时,希望所有媒体人能永远做一个旁观者。
因为没有切身经历,无法理解“感同身受”。
除了十年前倒下的家和偶尔的梦,我在这场地震中似乎没有失去任何东西。
大概是因为有这一段经历,现在很少有事情能够打倒我,每次难过,我都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,过了这一天,就当没有发生过。
但其实我知道,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,你假装不记得也会有人帮你记得。
还是那句话,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, 想做的事情就去做,想说什么就去说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